凌不疑率领黑甲卫包围雍王府,已将前后门围得水泄不通,直言听闻今夜府内有人作乱,所以才带黑甲卫前来,以协助其擒获贼人。肖世子强忍着怒意,任由凌不疑搜查全府上下,直至无果后,这才松了口气,同时意识到对方对自己起了疑心。
老夫人寿辰之日,万府披锦挂彩,宾客摩肩擦踵,来往甚众。万松柏带着妻女站在正门内迎客,笑容可掬,不过走路略跛,显然是之前臀伤未愈。程少商也随全家前来贺喜,一番寒暄致礼后,男郎与女娘们分堂而坐,至于长辈则在正厅举杯交盏。
在去往后花园途中,程少商故意寻了个借口,继而拆掉桥底木柱。因着今日最大的两头没能怼起来,小女娘们在园子里吃吃喝喝,玩兴甚佳,直到最后一拨衣着华丽的贵胄女娘姗姗来迟,园内气氛又为之一变。
楼垚看着妹妹与王姈来往神秘,本想着带她离开,怎知王姈恶言嘲讽他与何昭君退婚之事。随着楼垚吃了瘪,王姈见状愈发刻薄,咄咄逼人,程少商出面为其抱打不平,护住了楼垚的脸面。
王姈听得脸色忽青忽红,还想要再继续反驳,裕昌郡主急忙打圆场。程少商依然没有停止,表面高调赞赏郡主端庄懂礼数,实则是暗讽王姈跟在郡主身边不学好。正当王姈恼羞成怒之时,程少商回头举手就要挥去,吓得她回忆起之前的痛苦经历,瞬间泄了气。
与此同时,众位世家子弟投壶赛赋,凌不疑主动邀请袁慎等人随他赏花。程少商看到凌不疑投来的眼色,便故意将女娘们引到窗边。裕昌郡主为能近距离接触凌不疑,带着大家跑向木桥,丝毫未曾留意到警示牌。
万松柏意识到大事不妙,刚要出面阻止,奈何为时已晚。由于桥受力不堪,轰然塌陷,女娘们纷纷落水,场面混乱不已。裕昌郡主向来是出尽了风头,今日耻辱令她嚎啕大哭,万萋萋趴在假石后笑个不停,唯独程少商没有参与其中,高高兴兴地圆满散场。
待得寿宴结束之后,万老夫人与万松柏细说白天里发生的事情,其实她知道这座木桥有个名堂,乃是当年公输班大夫为相助楚国国君所制,学名叫“叠骨桥”,如今无几人知晓,乍看是座轻便牢固的小桥,只需抽除其中几根木头,再有人踩上去时,整座桥顷刻即垮。
尽管万老夫人非常赞赏程少商的有仇必报,可还是要写信告知程始和萧元漪,作为父母应当清楚自家女儿的品行。反观程少商虽然聪慧过人,练达精明,诸事无有不妥,而她有两点令万老夫人觉得不妥,一者自负聪明,二者自以为是,就算有错也不肯承认。
正如万老夫人所言,萧元漪动用一众武婢,并且命令青苁将程少商带来九骓堂。起初程始与三叔夫妇商定先躲在院子里,以摔杯为号再进去求情,避免女儿遭受皮肉之苦。可是程少商宁愿承受军法处置,也不肯向萧元漪低头,萧元漪不忍直视程少商受罚,只得背过身去。
看着其余武婢守在门口,程始终于有所察觉,立马和三叔夫妇赶去,果然看见程少商已是奄奄一息。程止平日里敬重长嫂,可是完全没想到她对亲生女儿下狠手,萧元漪觉得委屈,一怒之下要让程止去骅县上任时将程少商带走,程少商忍着剧痛安慰三叔和叔母,愿意跟随他们离开程家。
所谓打在儿身伤在娘心,萧元漪同样是不好受,跪坐在门边看向程少商院子的方向。万萋萋得知程少商受罚,忙不失迭跑来探望,好奇是何人告密。程少商立马想到了凌不疑,毕竟只有他对这座桥颇有研究,恰巧凌不疑派人送来伤药,怎知都被程少商丢出门外。
自从上次黑甲卫突袭雍王府,肖世子多日未曾出门,凌不疑认为幕后之人绝不会放弃圣上西巡的机会,所以便让属下做好部署,多派些人手盯着,务必要以最小的牺牲,尽快找出真正主谋。
歇过一日后,程少商就要随程止和桑舜华启程,众人送行之时,天光阴沉,无风无雪,可是萧元漪连托词都没有便无故缺席。程少商表面装得风轻云淡,目光还是忍不住看向府内,直至上了马车都未见萧元漪出现。
然而程少商完全不知,萧元漪已在不远处目睹全程,看着女儿的双眸尽是不舍。为了能够保护程少商,萧元漪还让麾下武婢随行保护,她又何尝不想做个贤妻良母,可是这都城之内波谲云诡,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。此时对面再次响起驾夫的吆喝,程家护卫们紧随其后,一行车队缓缓驶向城外。
一行人启程没多久,忽闻外面马蹄声至,家将隔车来报楼垚求见程少商。眼看着程止披袄下车,楼垚立刻翻身下马,屈身行礼,几句客套话后切入正题,表示自己未感谢程少商在灯会和万府的搭救之恩,决定随行护送车队。
程少商声音传出,且看楼垚走到车前,鼓起勇气向其倾诉仰慕之情。然而程少商不愿与他多言,果断拒绝对方的示爱,之后车队继续东行,沿途风光大好,奈何程少商无心欣赏,只因楼垚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车队后面。
程止略有于心不忍,便让人给楼垚送去炊饼,程少商也没有阻止,让他觉得尚有希望。因为程止对桑舜华格外宠溺,楼垚亦是效仿照顾程少商,可是程少商为此苦恼,恳请三叔父将其劝走。
楼垚知晓程止能够娶到白鹿山山主之女,必然是有过人之处,专门向他请教经验,还望能教诲一二。反观程少商与桑舜华提及袁慎,才了解到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往,倘若不是皇甫仪薄情寡义,桑舜华恐怕难以关注到程止。如今皇甫仪还对桑舜华念念不忘,袁慎觉得二人皆有各自归宿,应当尽早放手。
正当程止为楼垚出谋划策之际,一阵歌声悠悠扬扬,程少商等人闻声寻去,发现武婢阿妙在树下和唱。或许是观阿妙有感,程少商心中向往山间吹笛,歌声相和,自由自在的日子,楼垚看似不动声色,实则早已记在心里。
又过了两日,车队总算是进入兖州地界,可是在去往骅县之前,程止非要绕道拜望故人,遥遥相望城门,忽然脸色大变。往年这时候,清县城外挤满络绎不绝的商队,挑担来卖收成的农家,硝好兽皮来估的猎户,以及零散来寻亲寻路的外乡人,可眼下城门紧闭,门前不仅没有民人,连个卫卒都不在,实在是过于蹊跷。
程止唯恐故人出事,决定带着家丁前去探查,至于其余人则留下护卫女眷。待程止离开后不久,数十名贼匪在半路埋伏,四周沟深林密,杀声震天,正前方是一众武婢,两边短兵相接。
由于辎车侧面翻倒,桑舜华受了轻伤,不宜再长途跋涉,程少商命人将一辆安车中的行李大箱尽数推下,轻车简行继续前行,根据记忆里的堪舆图寻到空置猎屋,并且利用这里的工具做好防御。
正如程少商所料,大队匪徒很快卷土重来,武婢们立马拉起绊马索,紧接又发射一波密密麻麻的箭雨。怎知为首之人掠走阿妙,程少商见状心头一凉,只能任由其纵马远去,当晚为这件事自责懊悔,真切意识到自己生死一线,身边的人也会随时没命。
桑舜华安慰程少商不必难过,今日纵然是程止在场,恐怕也都未能如此周全。何况生逢乱世,人命当如草芥,护一人为自身,护百人未乡亲,护住万人才是天下,也正因程始和萧元漪心怀苍生,当年才会舍下程少商,义无反顾地驰援孤城,结束这乱世之象。
武婢突然来报贼匪同伙尸首已被收走,程少商回想对方进攻撤退有序,不太像是寻常贼匪,而且对于金银财宝视若无睹,不由联想到凌不疑曾经说过的军械案,认定这伙人实则是蜀地叛军。
当初董舅爷所涉及的军械运往蜀地,想来是蜀地生了二心,又因圣上西巡在即,便决定要伺机暗杀。偏巧程少商等人在路上撞见他们的先行斥候,所以他们唯恐事情暴露,才想要追杀灭口。尽管无法确定是否能拦得住敌人的进攻,但是当务之急还需要尽可能拖延时间,只要等到援军就可安然无恙。
当晚骅县城门外,火光冲天,吐出滚滚浓黑烟气,已将天空染得隐隐血腥。为首将领樊昌掠来众多百姓,以此逼迫程老县令打开城门,甚至当着他的面逐一屠戮,如此丧心病狂令人发指。
程老县令深知叛军此举意欲何为,他们之所以强攻骅县,无非是想在圣上西巡之路趁机伏击,从而起兵作乱。为能护住全城百姓安危,程老县令决定只身引开叛军,并且派人冲出重围向凌不疑呈报情况,程家男儿以及将士愿舍身追随,义无反顾地出城迎敌。
萧元漪梦见女儿遇险,不由从噩梦中惊醒,青苁和程姎都劝说她早点休憩。待程姎走后,青苁笑道萧元漪之前随同将军征战,看战报也常伏案睡去,嘴里还喊着程少商的名字,没想到如今留守家中,竟是如此牵挂难安,可见天下父母心,无论身在何处都是割舍不下儿女。
尽管萧元漪口是心非,可青苁看得透彻,反观程少商曾经总以留守程家便是可怜,只因从未见过真正的可怜之人,也只有去外面多走走看看,才明白普通百姓的生活,以及穷苦人家的不易。
程老县令以身殉国,樊昌率领叛军破城而入,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呼呵声,伴随着粗暴凶残的烧杀抢夺,无恶不作。小孙女囡囡依稀记得程老县令的叮嘱,舍命相护官印,只等程家阿叔到来后交由对方。
然而叛军逢人便杀,没有半点人性,囡囡险些成为刀下亡魂,幸好凌不疑及时出现,率领黑甲卫击退叛军。樊昌望风而逃,凌不疑为护囡囡遭暗箭偷袭,他命令属下沿路追捕樊昌,并且准备将此事汇报给圣上,证实蜀地已然叛变。
可当得知程少商与程止队伍随行之时,凌不疑脸色大变,翻身上马率人赶去营救。与此同时,昨日叛军卷土重来,程少商唯有开门迎战,当众拆穿对方并非贼匪身份。果然为首叛军决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,甚至透露阿妙惨死的下场,使得程少商悲痛不已。
如今两方对比悬殊,叛军显然笃定了家养的兵丁无甚战力,所以各个面露狰狞,神情嗜血。正当叛军首领要对程少商下手,一众黑甲将士如潮水般涌来,马蹄似虎啸狼奔,顷刻间叛军已被灭的十不存一,零散之徒痛哭着投降。
随着周遭危险消失,程少商当下打起精神,励行主家职责,亲自将伤患人众带进屋内,烧水熬药为其止血包扎。凌不疑看着程少商强忍不适的模样,便将随身手帕递去,尚可有安神作用。
程少商向凌不疑道谢,并且建议由她照顾伤员,以免耽误行军进度,怎知凌不疑突然提出也要留下疗伤。由于凌不疑自行折断箭尾,箭头只露出肌肤不足半寸,拔时无处使力,况且中箭时间不短,所以大夫实在是无计可施。
此时程少商忽然心生一计,取来万萋萋送给自己的少商弦,小心翼翼将颈绳小心嵌入皮肉,勾进那枚生锈的箭簇,直至彻底拔出。在这期间,凌不疑始终是咬紧牙关不吭声,事后还柔声安慰程少商不必自责。
凌不疑通过断箭认得丢失的军械,紧接出面处置所剩叛军,本来之前是答应留对方性命,可是看到程少商欲为阿妙报仇,索性亲自斩杀处决。程少商躲在草丛里观看,心情极其复杂又茫然,凌不疑听见动静回过头来,不由感慨长叹。
亦如来时场面,去时也似潮水般有序,凌不疑率领黑卫甲行至山腰,忍不住回头望向程少商,以作为无言道别。程少商列于众人之首,看着家奴尸首随同柴火越烧越旺,默默为这些无辜亡魂送行。
待所有事情安置妥善后,三叔父程止姗姗而来,还未等程少商开口,连滚带爬地去寻爱妻,紧接着车厢里传出程止的嚎啕大哭,以及对楼垚的控诉,意指他在途中多次晕厥耽误行程。程少商向楼垚询问了来龙去脉,才知是程止误以为桑舜华遭遇不测,且在悲愤之下屡屡昏迷。
听完鸡零狗碎的讲述,程少商越想越生气,她与三叔母历经生死,可偏偏三叔父和楼垚漫山遍野乱跑,未曾有半点危险,真可谓是同人不同命。一番感慨过后,车队继续启程前往骅县,随着车辙从血水中碾过,城门缓缓洞开,引入眼帘的死伤无数、哀鸿遍野,以及叛军所烧毁的房屋,流离失所的百姓,无不令大家为之震惊。